齐梁时期文学史上一个引人注目的现象是文人集团的兴起与繁荣。而最著名 的莫过于萧齐时竟陵王萧子良西邸文人集团;萧梁时武帝萧衍文人集团;昭明太 [1] 李丽莉.两晋南朝的国子学[M].郑州:郑州大学,2007:30. [2] 李延寿.南史·(出版说明)[M].北京:中华书局,1975:5. [3] 姚思廉.陈书·岑之敬传(卷三十四)[M].北京:中华书局,1972:461.144 子萧统文人集团以及简文帝萧纲文人集团。由于皇帝、太子及宗室的尚好、支持, 天下文士云集京师,依栖于集团周围,带动了文化与文学的繁荣。从史书记载看, 徐勉在萧齐时即很有人气,虽然没有直接加入西邸文人集团,但与其中干将有交 往。徐勉在梁朝是萧衍的心腹,与萧衍文人集团关系最紧密,是梁武帝文人集团 的组织者和中坚,与沈约、刘孝绰、王僧孺等集团主干关系密切。徐勉是太子萧 统的老师,这一集团中许多学士都是徐勉的部下。因此,徐勉对这一集团有指导 意义。同样,作为德高望重的政治家和学者,徐勉对简文帝及其文人集团的影响 也是不容忽视的。
一、 徐勉与西邸文人集团的交游
萧子良西邸文人集团大约开始于永明二、三年,于永明五年兴盛。“竟陵王 子良开西邸,招文学,高祖(即后来的梁武帝萧衍)与沈约、谢朓、王融、萧琛、 范云、任昉、陆倕等并游焉,号曰‘八友’。”之后,各路文士纷至沓来,西邸 文人集团达到顶峰。 西邸文人集团始创时徐勉正在国学就读,而其兴盛时,徐勉“射策高第”, 为官京师。对于轰轰烈烈的文化盛事,作为风华正茂的才子,徐勉当然十分了解。 那么,徐勉是否参加了这一热热闹闹的文化盛会了呢?
首先,徐勉完全具备入西邸的条件和资格。
第一,在国学时,徐勉就受到国子祭酒王俭的赞赏。王俭是在当时宗室之外 最著名的权臣,也是宗室之外最著名的文坛领袖。王俭的话最有权威性。王俭对 徐勉的高度评价,必然提高徐勉的知名度。
第二,徐勉“射策高第”,这是很难得的优秀成绩,必然产生影响。
第三,学问渊博。“射策甲科,起家王国侍郎,补太学博士。时每有议定, 勉理证明允,莫能贬夺,同官咸取则焉。”
[1] “时春秋犹少,人爵未崇,而清风 嘉誉,震灼朝野。” [2]
[1] 李延寿.南史·徐勉传(卷六十)[M].北京:中华书局,1975:1477-1478.
[2] 王僧孺.詹事徐府君集序[A].见严可均.全梁文(卷五十一)[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9:549.145
从历史记载看,徐勉没有直接参加西邸集团的文学活动, [1] 但与西邸集团的 骨干交往密切。如,沈约是齐梁时期最著名的文学家之一,南齐时为竟陵集团的 骨干。据《梁书·沈约传》,沈约“与徐勉素善”,晚年他在写给徐勉的信中说: “及昏猜之始,王政多门,因此谋退,庶几可果,讬卿布怀于徐令,想记未忘。” [2] 意思是说,南齐东昏执政时,政治混乱,我曾经托付你向尚书令徐孝嗣求职, 不知你是否还记得。因此可以知道,沈约与徐勉在南齐时就有密切的交往。沈约 历来以赏识文学后生而著名,沈约生于 441 年,长徐勉二十五岁,这种密切的忘 年交的建立,恐怕主要来自于对文学的共同尚好。 南齐时,萧衍也以文学而著称,他对徐勉一见而赏。“初与长沙宣武王游, 高祖深器赏之。” [3] 当时的文学才俊、竟陵八友之一的琅邪王融,同样对徐勉慕 悦不已,一心想与徐勉交游。“琅邪王元长才名甚盛,尝欲与勉相识,每讬人召 之。” [4] “时琅邪王融一时才俊,特相慕悦,尝请交焉。” [5] 遗憾的是,由于资料 阙如,我们已经看不到南齐时期,他们之间的诗文互答了。但是,徐勉与大诗人 谢朓之间的交游诗却依然保存到今天。先看徐勉《昧旦出新亭渚诗》: 驱车凌早术,山华映初日。揽辔且徘徊,复值清江谧。杳霭枫树林,参 差黄鸟匹。气物宛如斯,重以心期逸。春堤一游衍,终朝意殊悉。 [6] 以下是谢朓的和《和徐都曹出新亭渚》诗: 宛洛佳遨游,春色满皇州。结轸青郊路,回瞰沧江流。日华川上动, 风光草际浮。桃李成蹊径,桑榆荫道周。东都已俶载,言归望绿畴。 [7] 李善《文选》注说,谢朓《和徐都曹》一诗本集原题作“和徐都曹勉出新亭 渚诗”。因此可知,以上两首诗乃是诗人徐勉与谢朓的纪游酬唱之作。新亭,是 六朝时建康西南军事要塞,也是文人墨客饮宴雅集的场所。永明年间,徐勉任临 海王署都曹。一个春光烂漫的日子,徐勉与谢朓相约结伴新亭踏青。“山华映日”、
[1] 永明时期有多个文学集团,这些集团不仅从事文学活动,而且政治性很强,徐勉属于王俭集团,徐勉没 有参加竟陵集团大概与政治因素有关。
[2] 姚思廉.梁书·沈约传(卷十三)[M].北京:中华书局,1973:234.
[3] 姚思廉.梁书·徐勉传(卷二十五)[M].北京:中华书局,1973:377.
[4] 姚思廉.梁书·徐勉传(卷二十五)[M].北京:中华书局,1973:377.
[5] 李延寿.南史·徐勉传(卷六十)[M].北京:中华书局,1975:1478.
[6] 逯钦立.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M].北京:中华书局,1983:1812.
[7] 逯钦立.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M].北京:中华书局,1983:1442.146
“黄鸟参差”、“桃李成蹊”、“桑榆荫道”,美景如画,友人相携,两位大诗人于 是诗兴遄飞,徐勉首先赋诗一首,谢朓也不示弱,和诗助兴。就这样中国文坛上 诞生了一段美丽佳话。王俭、徐孝嗣、沈约、萧衍、王融、谢朓等都是南齐时著 名文学家,从他们对徐勉的赏悦及交往,可以看出徐勉在当时的文化界的影响。 不过,徐勉与“八友”一直保持谨慎的关系。我想这主要是政治的原因。众 所周知,竟陵王萧子良文人集团不仅是个文人集团,实际上更是一个政治团体。 而当时除萧子良团体之外,还有皇太子萧长懋集团,以及王俭政治文化集团。这 三个集团之间既有联系,同时又矛盾重重。王俭对徐勉不仅有为师之情,更有提 携之恩。因此,徐勉一直站在老师一边。另外,对于竟陵王萧子良周围的一些干 将,徐勉不很看好,“琅邪王元长才名甚盛,尝欲与勉相识,每托人召之。勉谓 人曰:‘王郎名高望促,难可轻醿衣裾。’俄而元长及祸,时人莫不服其机鉴。” [1] 从徐勉对于王融的评价可以看出徐勉对于这一带有很深政治色彩的文人集团 的复杂心情。但是,由此我们可以体会出,徐勉在当时的文学界是很有影响的。
二、 徐勉在萧梁时期的交游
公元 502 年,萧衍代齐建梁,世称武帝。虽称“武”帝,萧衍却是中 国历史上著名的“文”皇帝。他多才多艺,博学多识。登基后遵循“拨乱 惟武,经俗以文”之大道,“初临天下”便“收拔贤俊”,招纳了一大批文 人学士,形成了庞大的文人集团。 高祖聪明文思,光宅区宇,旁求儒雅,诏采异人,文章之盛,焕乎俱集。 每所御幸,辄命群臣赋诗,其文善者,赐以金帛,诣阙庭而献赋颂者,或引 见焉。其在位者,则沈约、江淹、任昉,并以文采,妙绝当时。至若彭城到 沆、吴兴丘迟、东海王僧孺、吴郡张率等,或入直文德,通宴寿光,皆后来 之选也。 [2] 自高祖即位,引后进文学之士。苞及从兄孝绰、从弟孺、同郡到溉、溉 弟洽、从弟沆,吴郡陆倕、张率并以文藻见知,多预燕坐。 [3]
[1] 姚思廉.梁书·徐勉传(卷二十五)[M].北京:中华书局,1973:377.
[2] 姚思廉.梁书·文学传(卷四十九)[M].北京:中华书局,1973:685.
[3] 姚思廉.梁书·刘苞传(卷四十九)[M].北京:中华书局,1973:688.147
在这个文人圈中,有“竟陵八友”故交,有由齐入梁的文人,也有俊 逸的后起之士。他们探讨学问,切磋文艺,推动了文化和文学的繁荣。在 这个过程中徐勉首先是个重要的参与者,他和这个集团中许多核心人物关 系密切,交谊深厚。
第一、徐勉与萧衍
徐勉与梁武帝萧衍关系密切。在政治上,徐勉是萧衍最信任的臣子之 一。在文化上,他们博洽多闻,通文达艺,有共同的好尚。因此徐勉成了萧衍 文人集团的座上客。政事之余,君臣常常或探究学问,或吟诗酬唱,甚或联句缀 文以娱乐……
如,徐勉参加梁武帝清暑殿联句柏梁体:
居中负扆寄缨绂,(梁武帝)
言惭辐凑政无术,(新安太守任昉)
至德无恨愧违弼,(侍中徐勉)
燮赞京河岂微物,(丹阳丞刘泛)
窃侍两宫惭枢密,(黄门侍郎柳憕)
清通简要臣岂汨,(吏部郎中谢览)
出入帷扆滥荣秩。(侍中张卷)
复道龙楼歌茂实,(太子中庶子王峻)
空班独坐惭羊质,(御史中丞陆杲)
嗣以书记臣敢匹,(右军主簿陆倕)
谬参和鼎讲画一,(司徒主簿刘洽)
鼎味参和臣多匮。(司徒左西属江葺)
[1] 柏梁联句始于汉武帝。明代宋公传编《元诗体要》卷一云:“柏梁体:柏梁, 台名,汉武所筑。台成,诏群臣,能为诗者得上座。及各赋诗,不以对偶而每句 用韵,后人遂名为柏梁体。” [2] 汉武帝组织柏梁联句,是为了炫耀盛世文化之盛。 因此,这种形式深为后来崇尚文学的皇帝所喜爱,并不断效仿、运用,以彰显文 化之昌盛,君臣之儒雅。
[1] 汪绍楹校,欧阳询主编.艺文类聚(卷五十六)[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65:1004.
[2] 宋公传.元诗体要[M].香港:迪志文化公司,2003.148
梁武帝与诸臣清暑殿联句大约作于天监六年。据《梁书·任昉传》:“(任昉) 六年春,出为宁朔将军、新安太守。”不久病逝。《南史·徐勉传》:“(徐勉)天 监三年,除给事黄门侍郎,尚书吏部郎,参掌大选。迁侍中……六年,除给事中、 五兵尚书,迁吏部尚书。” 陆杲“(天监)五年,迁御史中丞。” [1] 陆倕“天监初, 为右军安成王外兵参军,转主簿。” [2] 谢览“天监元年,为中书侍郎,掌吏部事…… 除中庶子,又掌吏部郎事,寻除吏部郎。” [3] 以上记载无论其官职,还是任职时 间均合于上述结论。因此,这次联句反映的是梁武帝与群臣早期文化活动情况。 这次联句参加者十二人,官职高低不同。但从史书记载来看,这些人均为博 洽好文之士,且多因文名而为武帝所赏。 如,任昉,早在南齐时期二人即为密友。任昉“幼而好学,早知名”,“雅善 属文,尤长载笔,才思无穷”,深为武帝所赏。史载“始梁武与昉遇竟陵王西邸, 从容谓昉曰:‘我登三府,当以卿为记室。’” [4] 其赏鉴如此。 谢览,“为人美风神,善辞令,高祖深器之。尝侍座,受敕与侍中王暕为诗 答赠,其文甚工。高祖善之,仍使重作,复合旨。乃赐诗云:‘双文既后进,二 少实名家;岂伊止栋隆,信乃俱国华。’” [5] 陆倕与武帝亦同属“八友”,二人早有文谊。“倕少勤学,善属文。于宅内起 两间茅屋,杜绝往来,昼夜读书,如此者数载。所读一遍,必诵于口。”“高祖雅 爱倕才,乃敕撰《新漏刻铭》,其文甚美……又诏为《石阙铭记》,奏之。敕曰: ‘太子中舍人陆倕所制《石阙铭》,辞义典雅,足为佳作。昔虞丘辨物,邯郸献 赋,赏以金帛,前史美谈,可赐绢三十匹。’” [6] “(峻)少美风姿,善容止……武帝甚悦其风采,与陈郡谢览同见赏擢。” [7] “(憕)少有大意,好玄言,通《老》、《易》……与琅邪王峻齐名。”武帝赞 其“风标才气” [8] 。
[1] 姚思廉.梁书·陆杲传(卷二十六)[M].北京:中华书局,1973:398.
[2] 姚思廉.梁书·陆倕传(卷二十七)[M].北京:中华书局,1973:401.
[3] 姚思廉.梁书·谢览传(卷十五)[M].北京:中华书局,1973:265.
[4] 李延寿.南史·任昉传(卷五十九)[M].北京:中华书局,1975:1453.
[5] 姚思廉.梁书·谢览传(卷十五)[M].北京:中华书局,1973:265.
[6] 姚思廉.梁书·陆倕传(卷二十七)[M].北京:中华书局,1973:401-403.
[7] 李延寿.南史·王峻传(卷二十四)[M].北京:中华书局,1975:654.
[8] 李延寿.南史·柳憕传(卷三十八)[M].北京:中华书局,1975:989-990.149
杲“少好学,工书画,舅张融有高名,杲风韵举动,颇类于融。” [1] 《南史·张稷传》:“卷字令远,少以和理著称,能清言。” [2] …… 因此可知,这些人都是武帝深赏的文学之士,均属于武帝文人集团。这次君 臣廷聚,目的不在政事,而主要是为了探讨学问。研究之余,以武帝为首的文士 们,便模仿古之君臣柏梁联句,既为卖弄学问、附庸风雅,也是为了创作的实践 和锻炼。从联句的排列顺序看,徐勉仅仅排在任昉之后。这说明徐勉入梁以后, 即为武帝所赏。他不仅常常参加武帝组织的文化活动,而且更是武帝文人集团中 的重要成员。
作为武帝文学集团中的重要成员,徐勉常常奉诏作诗。《梁书·刘孝绰传》 载:“孝绰免职后,高祖数使仆射徐勉宣旨慰抚之,每朝宴常引与焉。及高祖为 《籍田诗》,又使勉先示孝绰。时奉诏作者数十人。这“数十人”已难详考,但 刘孝绰与徐勉均是参与者,徐勉的《咏司农府春幡诗》大概就是应制而作之诗。 梁武帝《籍田诗》如下: 寅宾始出日,律中方星鸟。千亩土膏紫,万顷陂色缥。严驾伫霞昕,浥 露逗光晓。启行天犹暗,伐鼓地未悄。苍龙发蟠蜿,青旗引窈窕。仁化洽骇 虫,德令禁胎夭。耕籍乘月映,遗滞指秋杪。年丰廉让多,岁薄礼节少。公 卿秉耒耜,庶甿荷鉏耰。一人惭百王,三推先亿兆。 [3] “籍田”,是古代吉礼的一种。即孟春正月,春耕之前,天子率诸侯亲 自耕田的典礼。从史书所在看,梁武帝籍田次数相当多。这首《籍田诗》 反映的就是梁武帝带领文武百官南郊籍田的礼仪和盛况。再看徐勉的《咏司 农府春幡诗》。 播谷重前经,人天称往录。青珪禯东甸,高旗表治粟。逶迟乘旦风,葱 翠扬朝旭。平秩庭春司,和气承玉烛。岂伊盈八政,兼兹辩荣辱。十千既万 取,利民谁不足。 [4]
[1] 姚思廉.梁书·陆杲传(卷二十六)[M].北京:中华书局,1973:398.
[2] 李延寿.南史·张稷传(卷三十一)[M].北京:中华书局,1975:819.
[3] 逯钦立.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M].北京:中华书局,1983:1529-1530.
[4] 逯钦立.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M].北京:中华书局,1983:1812.150
春幡,即春旗。旧俗于立春日或挂春幡于树梢,或剪缯绢成小幡,连缀 簪之于首,以示迎春之意。这首诗写司农府上空高扬的“春幡”,无非是颂 扬政府对农业的重视,从一个侧面赞扬天子的圣明。因此,这首诗虽然没 有以“籍田”为题,但从另一侧面描写迎接春耕的场面,符合梁武帝的题 材要求,应是附和武帝《籍田诗》而作。
徐勉现存八首诗中,有三首乐府诗,分别是《采菱曲》、《迎客曲》、《送 客曲》。这三首诗的创作也与梁武帝很有关系。武帝时期,本来流行于民间 的吴歌、西曲被引入朝廷。梁武帝对这种民歌喜爱有加。朝廷中蓄有专门 歌伎,君臣宴会时便登堂演奏,然后武帝和文士们倚声连唱。为了适应朝 廷的氛围,梁武帝还对西曲进行了改造。《乐府诗集》卷第五十释《江南弄》 曰:“《古今乐录》曰:梁天监十一年冬,武帝改西曲,制《江南上云乐》十四 曲,《江南弄》七曲:一曰《江南弄》,二曰《龙笛曲》,三曰《采莲曲》,四 曰《凤笛曲》,五曰《采菱曲》,六曰《游女曲》,七曰《朝云曲》。”
[1] 因此, 徐勉的《采菱曲》实际上是对梁武帝创制西曲的响应。由于梁武帝的提倡和号召, 吴歌、西曲开始在武帝文人集团中广泛流行,徐勉乃是其中干将之一。他与萧纲、 沈约、江淹、刘孝绰、都是创作乐府的高手。梁武帝还将演奏吴歌、西曲的歌妓 赐予徐勉。“普通末,武帝自算择后宫吴声、西曲女妓各一部,并华少,赍勉, 因此颇好声酒。” [2] 这对徐勉来说真是难得的殊荣。当然,有歌舞相伴,也就更 利于乐府的创作了。 总之,徐勉与梁武帝感情深厚。这不仅得力于徐勉对武帝的政治贡献, 也来自于徐勉对武帝文化事业的支持。徐勉是武帝文人集团的骨干,更是 武帝文化政策的大力推动着。皇帝、宰相相携对文化的重视,促进了梁代 文学的昌盛、辉煌。
第二,徐勉与沈约
沈约长徐勉 25 岁,二人为忘年交。二人的交往始于萧齐永明年间。《梁 书·沈约传》记载,沈约受到梁武帝冷落,便“陈情徐勉”。沈约回忆自己 的生平,并谈及二人先前的交往:“及昏猜之始,王政多门,因此谋退,庶几 [1] 郭茂倩.乐府诗集·清商曲辞(卷第五十)[C].北京:中华书局,1979:1295. [2] 李延寿.南史·徐勉传(卷六十)[M].北京:中华书局,1975:1485.151 可果,讬卿布怀于徐令,想记未忘。” [1] 徐令,指徐勉的族人徐孝嗣,建武四 年(497)被任命为尚书令,沈约因此称之“徐令”。就是说,徐孝嗣担任 尚书令期间,沈约曾因徐勉拜见徐孝嗣。以此推知,那时沈约与徐勉已有 不浅的交谊。当时的沈约为竟陵王文人集团中心力量,徐勉亦是“非常器 也”,“理证明允,莫能贬夺”,在文士当中很有影响。因此,此时徐勉与沈 约之间的交往可能主要是文人间的交游。 萧梁建立后,徐勉与沈约同时入梁为官。天监六年,徐勉为太子中庶 子,沈约为太子詹事,二人同以昭明太子老师的身份出入东宫。《梁书·徐 勉传》:“昭明太子尚幼,敕知宫事。太子礼之甚重,每事询谋。尝于殿讲《孝 经》,临川靖惠王、尚书令沈约备二傅,勉与国子祭酒张充为执经,王莹、张稷、 柳憕、王暕为侍讲。时选极亲贤,妙尽人誉,勉陈让数四。又与沈约书,求换侍 讲,诏不许,然后就焉。” [2] 可以看出,作为晚辈,徐勉对沈约很尊重。 沈约对梁武帝有拥立之功,而且又有“八友”之谊,但是由于种种原 因,梁武帝不仅疏远了沈约,而且开始对沈约进行排斥和打击。而徐勉却 得到梁武帝的信任,成为武帝心腹。但是徐勉不忘旧情,给了沈约很多帮 助,而沈约也常常向徐勉吐露心声。 初,约久处端揆,有志台司,论者咸谓为宜,而帝终不用,乃求外出, 又不见许。与徐勉素善,遂以书陈情于勉。 [3] 此时沈约已经年衰,书中回忆自己生平经历,表达当前处境和糟糕的 身体状况,情感真挚,十分感人。书中写道: 开年以来,病增虑切,当由生灵有限,劳役过差,总此凋竭,归之暮年, 牵策行止,努力祗事。外观傍览,尚似全人,而形骸力用,不相综摄,常须 过自束持,方可僶僶。解衣一卧,支体不复相关。上热下冷,月增日笃,取 暖则烦,加寒必利,后差不及前差,后剧必甚前剧。百日数旬,革带常应移 孔;以手握臂,率计月小半分。以此推算,岂能支久? [4]
[1] 姚思廉.梁书·沈约传(卷十三)[M].北京:中华书局,1973:235.
[2] 姚思廉.梁书·徐勉传(卷二十五)[M].北京:中华书局,1973:378.
[3] 姚思廉.梁书·沈约传(卷十三)[M].北京:中华书局,1973:235.
[4] 姚思廉.梁书·沈约传(卷十三)[M].北京:中华书局,1973:235-236.152
在沈约信中的字里行间,既流露出一个年老体衰之人的凄凉心态,也 表达了其对徐勉的信任与依赖。徐勉见到沈约书后,立即替沈约向武帝求 情,“勉为言于高祖,请三司之仪,弗许,但加鼓吹而已。”虽然梁武帝没有同 意徐勉之请,但此事却见证了二者的关系。又“先此,约尝侍宴,值豫州献 栗,径寸半,帝奇之,问曰:‘栗事多少?’与约各疏所忆,少帝三事。出谓人 曰:‘此公护前,不让即羞死。’帝以其言不逊,欲抵其罪,徐勉固谏乃止。” [1]
第三、徐勉与刘孝绰
徐勉与刘孝绰首先具有姻亲关系。徐勉二儿子徐悱娶刘孝绰三妹刘令 娴为妻。孝绰虽为刘令娴之兄,却是主持刘令娴婚姻的家长。考《南史·徐 勉传》,徐悱死于“普通五年春二月丁丑”(524),徐悱“始逾立岁”,也就是刚 过三十岁。那么,徐悱死时,刘令娴也应该在三十岁左右。如果以两人二十岁结 婚计算,那么,二人大约在 514 年即天监十五年左右结婚。又据《南齐书·刘绘 传》,孝绰父刘绘死于南齐末年,“中兴二年,卒”。刘绘死时,令娴尚幼,孝绰 作为令娴的长兄,实际上承担着家长的角色。因此,大约自天监十五年,徐勉与 刘孝绰密切的姻亲关系即已确立。 《梁书·刘孝绰传》载:“孝绰免职后,高祖数使仆射徐勉宣旨慰抚之,每 朝宴常预焉。及高祖为《籍田诗》,又使勉先示孝绰。” [2] 孝绰免职大约在普通七 年。而这时徐勉之子、孝绰的妹夫徐悱已经去世两年多。由此可知,徐勉与刘孝 绰的关系并没有因为徐悱的离世而淡化。刘孝绰有诗《陪徐仆射晚宴诗》,足 以见证二人之厚交。诗曰:“夫君追宴喜,十日递来过。筑室华池上,开轩临 芰荷。方塘交密篠,对雷接繁柯。景移林改色,风去水馀波。洛城虽半掩,爱客 待骊歌。” [3] 从“夫君追宴喜,十日递来过”看,这首诗写于刘孝绰受到到沆 告发被免职后。梁武帝爱才,不断派徐勉安慰刘孝绰。而徐勉亦对孝绰十 分钟情,于是在家中宴请孝绰。“洛城虽半掩,爱客待骊歌”,刘孝绰感受到 了徐勉的盛情,主宾二人宴会之上笙歌尽欢。
第四、徐勉与王僧孺
[1] 姚思廉.梁书·沈约传(卷十三)[M].北京:中华书局,1973:243. [2] 姚思廉.梁书·刘孝绰传(卷三十三)[M].北京:中华书局,1973:482. [3] 逯钦立.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M].北京:中华书局,1983:1830.153 王僧孺,东海郯人,与徐勉同乡。僧孺本出高门,为魏卫将军王肃八世孙, 曾祖王雅,晋做光禄大夫,仪同三司;祖,王准,宋司徒左长史,至父延年,家 道中落,生活清苦。为了维持生计,王僧孺的母亲不得不“鬻纱以自业”。王僧 孺也不得不“佣书以养母”。但在这样的家庭背景下,王僧孺却有着强烈的求知 欲。他五岁读《孝经》,六岁能属文,年长后更加好学。僧儒博览群书,学识广 博,在当时影响很大。“司徒竟陵王子良开西邸招文学,僧孺亦游焉。文惠太子 闻其名,召入东宫,直崇明殿。”王僧孺深为任昉所赏,二人为忘年交。任昉赞 其曰:“……刘《略》班《艺》,虞《志》荀《录》,伊昔有怀,交相欣勖。下帷 无倦,升高有属。嘉尔晨灯,惜余夜烛。” [1] 入梁后王僧孺以学问和才华为梁武 帝所赏。“天监初,除临川王后军记室参军,待诏文德省。”“拜中书郎、领著作, 复直文德省”,王僧孺也参加梁武帝主持的诗文吟唱活动,并受到武帝赞誉:“是 时高祖制《春景明志诗》五百字,敕在朝之人沈约已下同作,高祖以僧孺诗为工。” [2] 王僧孺在当时是公认的谱学家。“转北中郎咨议参军,入直西省,知撰谱事…… 武帝以是留意谱籍,州郡多离其罪,因诏僧孺改定《百家谱》……僧孺之撰,通 范阳张等九族以代雁门解等九姓。其东南诸族别为一部,不在百家之数焉。” [3] 王僧孺学问渊博,多才多艺。《梁书》评其“巨学”;《南史》评其“硕学”。 一生著述甚丰。《梁书》总结曰:“僧孺好坟籍,聚书至万余卷,率多异本,与沈 约、任昉家书相埒。少笃志精力,于书无所不睹。其文丽逸,多用新事,人所未 见者,世重其富。僧孺集《十八州谱》七百一十卷,《百家谱集》十五卷,《东南 谱集抄》十卷,文集三十卷,《两台弹事》不入集内为五卷,及《东宫新记》,并 行于世。” [4] 徐勉与王僧孺的交往始于永明何时? 《梁书·王僧孺传》曰:“仕齐,起家王国左常侍、太学博士……迁大司马 豫章王行参军,又兼太学博士。司徒竟陵王子良开西邸招文学,僧孺亦游焉。” [5] 竟陵王开西邸招文学大约在永明五年,那么,王僧孺首次为太学博士大约始于
[1] 姚思廉.梁书·王僧孺传(卷三十三)[M].北京:中华书局,1973:470.
[2] 姚思廉.梁书·王僧孺传(卷三十三)[M].北京:中华书局,1973:471.
[3] 李延寿.南史·王僧孺传(卷五十九)[M].北京:中华书局,1975:1461-1462.
[4] 姚思廉.梁书·王僧孺传(卷三十三)[M].北京:中华书局,1973:474.
[5] 姚思廉.梁书·王僧孺传(卷三十三)[M].北京:中华书局,1973:469.154
永明五年。而不久之后,王僧孺第二次任太学博士。徐勉永明三年为国子生,大 约永明五年毕业,之后“射策举高第,补西阳王国侍郎。寻迁太学博士……”从 时间上看,最晚在永明五年他们已经接触。从后来王僧孺为徐勉所作《集序》看, 两人确实早有交往,而且了解之深,关系友好。
王僧孺曾为徐勉文集作序,曰《詹事徐府君集序》,现引如下: 君禀灵川岳,悬精辰象,早照珪璋,夙表岐嶷,孝睦天禀,友爱冥深, 故以事显家庭,声著同族。年十八,见召为国子生,曳裾持卷,实华庠璧, 有均闭户,靡因馀灶,每摄齐函丈,左右属目,蓄以邻几之性,加以入神之 资,闻一知二,师逸功倍,游魏阙而不殊江海,入朝廷而靡异山林,未尝投 刺权门,驱车戚里,遨游梁董,去来贾郭。时春秋犹少,人爵未崇,而清风 嘉誉,震灼朝野,非直俯致贵仕,故可坐享通侯。而绁马悬车,闭门高枕, 聊为诡遇,识此行藏。及皇运聿兴,重氛载廓,君藏器待时,合犹符契,陵 扶摇而高鹜,排阊阖而容与,故位随德显,任与事隆,重以姿仪端润,趋眄 淹华,宝佩鸣风,丰貂映日,从容帷扆,绰有馀辉,自绸缪轩陛,十有馀载, 温树靡答,露事不酬,省中之言无漏,席下之迹不疑,故以主圣臣贤,应同 廛玺,以石投水,如鳞纵壑,行称表缀,言成模楷。犹复忌彼丰愉,安兹素 薄,衣同屡补,食等三杯,车服不事鲜明,室宇畏其雕奂,九德无遗,百行 备举。至於专心六典,精赜必深,汛游群籍,菁华无弃。搦札含毫,必弘靡 丽,摛绮谷之思,郁风霞之情,质不伤文,丽而有体。
[1] 从题目可知,《集序》写于徐勉为太子詹事时。那么,徐勉何时为太子詹事? 《梁书·何思澄传》:“天监十五年,敕太子詹事徐勉举学士入华林撰《遍略》, 勉举思澄。” [2] 可知天监十五年徐勉已为太子詹事。据《梁书·韦睿传》,“九年, 征员外散骑常侍、右卫将军,累迁左卫将军、太子詹事,寻加通直散骑常侍。十 三年,迁智武将军、丹阳尹,以公事免。顷之,起为中护军。”
[3] 大概韦睿于天 监十三年,以太子詹事身份迁丹阳尹,之后由徐勉接替此职。就是说,徐勉于天 监十三年始任太子詹事。 那么徐勉何时离任太子詹事之职?《梁书·卷二武帝本纪》:“(天监)十八
[1] 王僧孺.詹事徐府君集序[A].见严可均.全梁文(卷五十一)[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9:549.
[2] 姚思廉.梁书·何思澄传(卷五十)[M].北京:中华书局,1973:714.
[3] 姚思廉.梁书·韦睿传(卷十二)[M].北京:中华书局,1973:224.155
年……太子詹事徐勉为尚书右仆射。” [1] 由此可知,徐勉天监十八年迁尚书右仆 射。徐勉有为萧衍二兄萧敷撰《故侍中司空永阳昭王墓志铭》,此铭作于永阳王 妃病逝后与永阳王合葬时。铭曰:“昭王之妃王氏,于本国为大妃,以今年普通 元年十一月九日薨,其月二十八日申□葬之典……”墓志签曰“尚书右仆射太子 詹事徐勉”,可知普通元年十一月依然任太子詹事。而普通三年十一月所撰《梁 故侍中司徒骠骑将军始兴忠武王碑》则只签侍中、尚书右仆射、宣惠将军东海徐 勉造,可知此时已卸任太子詹事之职。结合《梁书·卷三》:“(普通)三年十一 月……辛丑,以太子詹事萧深藻为领军将军”可知,徐勉卸任太子詹事之职的时 间,应该在普通二年或三年,之后由萧深藻接替。
据上可知,徐勉任太子詹事时间大约在天监十三年至普通三年之间。因此, 王僧孺之《集序》应该写于这一时间。而徐勉在天监十八年已升为右仆射,如果 此时作序则应以“仆射”相称,且王僧孺与普通二年(梁书三年)病逝,因此, 写作时间应在天监十三年至天监十八年之间。
从《集序》内容看,徐勉与王僧孺不是一般的相识相知,而是知根知底儿的 交往。《集序》从徐勉儿时一直写到其成集之时。其经历、情操、思想、作为、 学识等无不囊括。这篇小序,几乎可以与《徐勉传》同读。由此,我认为,徐勉 与王僧孺恐怕不止在太学时因同事而结交,徐勉与王僧孺同岁,为老乡,家庭背 景也相似——均少孤,家贫。因此,我们认为二人可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 王僧孺还有一首《为徐仆射妓作诗》:
日晚应归去,上客强盘桓。稍知玉钗重。渐见罗襦寒。 [2] 天监十八年,徐勉被任命为尚书右仆射,因此,此诗必作于十八年之后。诗 的内容大概是,徐勉宴请王僧孺,而以歌妓助兴,诗人留恋晚归。“日晚应归去, 上客强盘桓”,诗意表现的是诗人因歌妓而盘桓,而另则传达出主客二人的和谐 与情谊。据《梁书·王僧孺传》,王僧孺死于普通二年,因此,这首诗乃王僧孺 晚年之作。由此可知,王僧孺与徐勉可能是一生之友。 值得一提的是,徐勉一生“任与事隆”、“绸缪轩陛”,王僧孺一生则仕宦连 蹇,饱受挫折,但是职位的高低并没有阻隔二人的感情,一则源于他们的品质与
[1] 姚思廉.梁书·武帝本纪(卷二)[M].北京:中华书局,1973:59.
[2] 逯钦立.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M].北京:中华书局,1983:1769.156
情操,另一方面恐怕也与他们有共同的文化好尚很有关系。从《詹事徐府君集序》 看,王僧孺对徐勉的人品与才华相当折服。另一方面,徐勉对王僧孺也十分敬重。 徐勉为太子詹事时,正是太子府文人集团最兴盛时期,“引纳才学之士,赏爱无 倦。恒自讨论篇籍,或与学士商榷古今;闲则继以文章著述,率以为常。于时东 宫有书几三万卷,名才并集,文学之盛,晋、宋以来未之有也。” [1] 但是,徐勉 却走出人才济济的太子府,反让地位远不及自己的王僧孺为之作序,由此可见徐 勉对僧儒学问与才华的崇重。
第五,徐勉与丘迟
丘迟也是梁武帝文人集团的座上宾。丘迟政绩不显,如“天监三年,出为永 嘉太守,在郡不称职,为有司所纠。”但是,丘迟文采斐然,因此被列入《梁书·文 学传》。丘迟“八岁便属文”。齐末“劝进梁王及殊礼,皆迟文也。高祖践阼,拜 散骑侍郎,俄迁中书侍郎、领吴兴邑中正、待诏文德殿。时高祖著《连珠》,诏 群臣继作者数十人,迟文最美。” [2] 高祖爱丘迟之才,甚至扣押了弹奏丘迟的折 子。 丘迟与徐勉之交游不知始于何时。《梁书·丘迟传》:“及长,州辟从事,举 秀才,除太学博士。”也曾有太学博士的经历,而丘迟生于 464 年,长徐勉 2 岁, 因此,二人很可能也曾同为太学博士,并开始交游。 丘迟有诗《答徐侍中为人赠妇诗》。从诗题可知,徐勉应该先有一首《为人 赠妇诗》(可惜这首诗已经佚失)。诗成之后,徐勉拿给丘迟看,丘迟于是答诗一 首。为人赠妇诗,指的是替别人代作的,寄赠给那人妻室的诗,一般总是外出的 丈夫慰藉在家之妻的内容。以徐勉之交际圈,可谓“往来无白丁”,不大可能是 真替别人代作诗。当然,若果真是为别人解忧之作,丘迟也不会因此作答,更不 会写出“糟糠且弃置,蓬首乱如麻。侧闻洛阳客,金盖翼高车。谒帝时来下,光 景不可奢。 幽房一洞启,二八尽芬华。 罗裾有长短,翠鬓无低斜”这样的妇怨 之句。因此,此诗不过是“借题”发挥罢了。正因为是“借题”,诗友丘迟才奉 上“怨妇”的内容以作答。 从诗题看,丘迟答诗时,徐勉为侍中。据《梁书·徐勉传》,徐勉自天监三
[1] 姚思廉.梁书·昭明太子传(卷八)[M].北京:中华书局,1973:167.
[2] 姚思廉.梁书·丘迟传(卷四十九)[M].北京:中华书局,1973:687.157
年至普通初,均为侍中。而据《丘迟传》,“天监三年,出为永嘉太守”,“四年, 中军将军临川王宏北伐,迟为咨议参军,领记室。”即丘迟天监三年、四年均不 在京邑。而“七年,卒官,时年四十五。”因此,丘诗应作于天监四年或五年至 天监七年之间。由此可知,青年相交的文友,可能持续了终生的文交。 三、“朝有进贤,野无遗逸”:徐勉对文士的荐拔 简文帝萧纲在《仪同徐勉墓志铭》中写道:“朱弓表瑞,宝剑攸归,长澜斯 注,瓜瓞含辉。举直斥伪,校名责实;朝有进贤,野无遗逸。违天即地,归幽去 冥。空谷传古,哀风送旌。” [1] 他评价徐勉一生最主要的功绩就是“举直斥伪, 校名责实。朝有进贤,野无遗逸”。任用选拔官员,是徐勉入梁以后的主要工作。 难能可贵的是,徐勉不仅对待工作有一颗恭敬的心,而且他从心底里尊重人才、 珍惜并褒扬人才。他唯才是举,人尽其才,总是能把最合适的人选安排在最合适 的位置上。徐勉鉴识人才,奖掖后进。他选拔的人才都是既有才识又有高尚品德 的人才。仅举例如下: 1.沈峻 沈峻,字士嵩,吴兴武康人。家世农夫,至峻好学,与舅太史叔明师事宗人 沈麟士门下积年。昼夜自课,时或睡寐,辄以杖自击,其笃志如此。麟士卒后, 乃出都,遍游讲肆,遂博通《五经》,尤长《三礼》……时吏部郎陆倕与仆射徐 勉书荐峻曰:“……此学不传,多历年世,北人孙详、蒋显亦经听习,而音革楚、 夏,故学徒不至;惟助教沈峻,特精此书。比日时开讲肆,群儒刘岩、沈宏、沈 熊之徒,并执经下坐,北面受业,莫不叹服,人无间言。第谓宜即用此人,命其 专此一学,周而复始。使圣人正典,废而更兴;累世绝业,传于学者。” [2] 勉从 之,奏峻兼《五经》博士。于馆讲授,听者常数百人。 梁代是讲究门第的朝代。为明晰百官身分,徐勉还编撰《百官谱》、《选品》、 《选簿》,以明士庶,备选举。但是徐勉珍爱人才,所以在具体任官时,往往打 破门第观念,特别是在对待文士方面尤其如此。只要有真才实学,不管身份如何 [1] 萧纲.仪同徐勉墓志铭[A].见严可均.全梁文(卷十三)[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9:146. [2] 姚思廉.梁书·沈峻传(卷四十八)[M].北京:中华书局,1973:679.158 徐勉都予以重用。沈峻虽“家世农夫”,但因沈峻“通《五经》”、“长《三礼》”, 徐勉就任用沈峻为《五经》博士。果然沈峻“于馆讲授,听者常数百人”,充分 发挥了他的才华。
2.裴子野
“初,子野曾祖松之,宋元嘉中受诏续修何承天《宋史》,未及成而卒,子 野常欲继成先业。及齐永明末,沈约所撰《宋书》既行,子野更删撰为《宋略》 二十卷。其叙事评论多善,约见而叹曰:‘吾弗逮也。’兰陵萧琛、北地傅昭、汝 南周舍咸称重之。至是,吏部尚书徐勉言之于高祖,以为著作郎,掌国史及起居 注。” [1] 裴子野是梁代著名的史学家、文学家,一生著作颇丰,但他的主要成就是在 史学方面。徐勉一了解到裴子野的才能所在,立刻安排他为著作郎,专门负责撰 述国史,使其才华得到最好的发挥。在此之前,裴子野一直在地方上任小官,自 为徐勉发现,裴子野官运亨通,成为一代能臣良吏。史载裴子野为官清正廉明, “静默自守,未尝有所请谒,外家及中表贫乏,所得俸悉分给之。无宅,借官地二亩, 起茅屋数间。妻子恒苦饥寒,唯以教诲为本,子侄祗畏,若奉严君。”其为文则“典 而速,不尚丽靡之词,其制作多法古,与今文体异。”梁武帝称其:“其形虽弱,其文 甚壮。” [2] 萧绎称其:“几原博闻,裁为典坟。比良班马,等丽卿、云。” [3]
3.张缅
殿中郎缺,高祖谓徐勉曰:“此曹旧用文学,且居鹓行之首,宜详择其人。” [4] 勉举缅充选。 殿中郎一职,需要由饱学之士来担任。当高祖问及人选时,徐勉毫不犹豫地 推荐了张缅。那张缅是否堪当此任呢?史载张缅“少勤学,自课读书,手不辍卷, 尤明后汉及晋代众家。客有执卷质缅者,随问便对,略无遗失。”“性爱坟籍,聚 书至万余卷。”昭明太子赞扬他“学业该通,莅事明敏,虽倚相之读坟典,郄縠 之敦《诗》《书》,惟今望古,蔑以斯过。”“抄《后汉》、《晋书》,众家异同,为 《后汉纪》四十卷,《晋抄》三十卷。又抄《江左集》,未及成。文集五卷。”由
[1] 姚思廉.梁书·裴子野传(卷三十)[M].北京:中华书局,1973:442-443.
[2] 姚思廉.梁书·裴子野传(卷三十)[M].北京:中华书局,1973:443.
[3] 萧 绎.散骑常侍裴子野墓志铭[A].见严可均.全梁文(卷十三)[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9:198.
[4] 姚思廉.梁书·张缅传(卷三十四)[M].北京:中华书局,1973:491.159 此可见,徐勉对人才的特长、爱好很是了解的。所以总是能将人才安排在最适合 的位置,使人尽其才。徐勉推荐人才,不仅注意其才,更注意其德。张缅就是这 样德才兼备的人。张缅为人至孝,“缅母刘氏,以父没家贫,葬礼有阙,遂终身 不居正室,不随子入官府。缅在郡所得禄俸不敢用,乃至妻子不易衣裳,及还都, 并供其母赈赡亲属,虽累载所畜,一朝随尽,缅私室常阒然如贫素者。”其为政 则“任恩惠,不设钩距,吏人化其德,亦不敢欺,故老咸云‘数十年未之有也’。” “缅居宪司,推绳无所顾望,号为劲直。高祖乃遣画工图其形于台省,以励当官。” [1]
4.孔休源
高祖尝问吏部尚书徐勉曰:“今帝业初基,须一人有学艺解朝仪者,为尚书 仪曹郎。为朕思之,谁堪其选?”勉对曰:“孔休源识具清通,谙练故实,自晋、 宋《起居注》诵略上口。” [2] 从孔休源本传,我们可以看到,其卓异才华得到了当时诸多名人、名士的青 睐。如徐孝嗣曾是他的考官,“省其策,深善之,谓同坐曰:‘董仲舒、华令思何 以尚此,可谓后生之准也。观其此对,足称王佐之才。’” [3] 琅邪王融也“雅相友 善,乃荐之于司徒竟陵王,为西邸学士。” [4] 侍中范云“一与相遇,深加褒赏, 曰:‘不期忽覯清颜,顿袪鄙吝,观天披雾,验之今日。’” [5] 孔休源也得到了沈 约的“殊遇”,“尚书令沈约当朝贵显,轩盖盈门,休源或时后来,必虚襟引接, 处之坐右,商略文义。” [6] 不仅如此,甚至“高祖亦素闻之”。因此,徐勉评价孔 休源“识具清通,谙练故实”十分允当,徐勉甚至知道孔“自晋、宋《起居注》 诵略上口”,可见徐勉对人才了解的深度。果然,休源担任此职后,“是时多所改 作,每逮访前事,休源即以所诵记随机断决,曾无疑滞。吏部郎任昉常谓之为‘孔 独诵’”。自此之后,孔休源不断得到重用,历任高官。史官评其“……立志操, 风范强正,明练治体。持身俭约,学穷文艺,当官理务,不惮强御,常以天下为
[1] 姚思廉.梁书·张缅传(卷三十四)[M].北京:中华书局,1973:492.
[2] 姚思廉.梁书·孔休源传(卷三十六)[M].北京:中华书局,1973:520.
[3] 姚思廉.梁书·孔休源传(卷三十六)[M].北京:中华书局,1973:519.
[4] 姚思廉.梁书·孔休源传(卷三十六)[M].北京:中华书局,1973:519.
[5] 姚思廉.梁书·孔休源传(卷三十六)[M].北京:中华书局,1973:519.
[6] 姚思廉.梁书·孔休源传(卷三十六)[M].北京:中华书局,1973:520.160
己任,高祖深委仗之。累居显职,纤毫无犯。性慎密,寡嗜好。出入帷幄,未尝 言禁中事,世以此重之。聚书盈七千卷,手自校治,凡奏议弹文,勒成十五卷。” [1]
5.杜之伟
“……之伟幼精敏,有逸才。七岁,受《尚书》,稍习《诗》、《礼》,略通其 学。十五,遍观文史及仪礼故事,时辈称其早成。仆射徐勉尝见其文,重其有笔 力。中大通元年,梁武帝幸同泰寺舍身,敕勉撰定仪注,勉以台阁先无此礼,召 之伟草具其仪。 [2] 杜之伟,家门贫寒,其父仅为梁奉朝请,但是徐勉不嫌之伟“年位甚卑”, 不仅“重其有笔力”,而且,一有机会,立刻予以重用,遂使“为文不尚浮华, 而温雅博赡”之“强识俊才”能为国家所用。史载之伟“所制多遗失,存者十七 卷”。 6.蔡大宝 “大宝少孤,而笃学不倦,善属文。初以明经对策第一,解褐武陵王国左常 侍。尝以书干仆射徐勉,大为勉所赏异。乃令与其子游处,所有坟籍,尽以给之。 遂博览群书,学无不综。詧初出第,勉仍荐大宝为侍读,兼掌记室。” [3] 与其他人物不同的是,蔡大宝通过自荐为徐勉所识。但是徐勉对这个并不出 名的晚辈,不仅大为赏异,而且,还对这个有潜力的才子进行悉心地教育和培养, “令与其子游处,所有坟籍,尽以给之”,使大宝成为“博览群书,学无不综” 的优秀人才。徐勉的爱才、惜才之心也由此可见。史载大宝“性严整,有智谋, 雅达政事,文词赡速。詧(萧詧)之章表书记教令诏册,并大宝专掌之。詧推心 委任,以为谋主。时人以詧之有大宝犹刘先主之有孔明焉”。“所著文集三十卷, 及《尚书义疏》并行于世。” [4]
7.何思澄、刘杳、顾协、王子云、钟屿
天监十五年,徐勉受命召集学士编撰《华林遍略》,徐勉于是推举此五人。 史传对此多有记载。
[1] 姚思廉.梁书·孔休源传(卷三十六)[M].北京:中华书局,1973:522.
[2] 姚思廉.陈书·文学传(卷三十四)[M].北京:中华书局,972:454.
[3] 令狐德棻.周书·蔡大宝传(卷四十八)[M].北京:中华书局,1971:868.
[4] 令狐德棻.周书·蔡大宝传(卷四十八)[M].北京:中华书局,1971:869.161
“天监十五年,敕太子詹事徐勉举学士入华林撰《遍略》,勉举思澄等 五人以应选。” [1] “天监十五年,敕太子詹事徐勉举学士入华林撰《遍略》,勉举思澄、 顾协、刘杳、王子云、锺屿等五人以应选。八年乃书成,合七百卷。” [2] “詹事徐勉举杳及顾协等五人入华林撰《遍略》。” [3] 以上五人中何思澄、刘杳、王子云、钟屿均被列入《梁书》或《南史》的文 学篇。 何思澄。“少勤学,工文辞”,与宗人逊及子朗俱擅文名,时人称为“东海三 何”。曾作《游庐山诗》,“沈约见之,大相称赏,自以为弗逮。约郊居宅新构阁 斋,因命工书人题此诗于壁。”为傅昭所作《释奠诗》,“辞文典丽”。思澄官位不 显,但徐勉甚爱其才,“时徐勉、周舍以才具当朝,并好思澄学,常递日招致之。” [4] 刘杳。少好学,博综群书,沈约、任昉以下,每有遗忘,皆访问焉。其博闻 强记,深为沈约、任昉、王僧孺、周舍等名士所叹服。徐勉重其才,惜其强记博 古,在荐其参撰《华林遍略》后,又推荐其为仪曹郎,“以台阁文议专委杳焉”。 刘杳著述甚丰。有《要雅》五卷、《楚辞草木疏》一卷、《高士传》二卷、《东宫 新旧记》三十卷、《古今四部书目》五卷等。刘杳不仅有文名,也极有政绩,为 政清廉,“人有馈遗,一无所受”;昭明太子褒其“政为不愧古人耳”。刘杳“治 身清俭,无所嗜好。为性不自伐,不论人短长,及睹释氏经教,常行慈忍。” [5] 王子云。正史没有为子云列传,其事附在《南史·文学下》何思澄传下,记 其事极为简略。传曰:“王子云,太原人,及江夏费昶,并为闾里才子……子云 尝为《自吊文》,甚美。” [6] 由此可见,子云当时官位不高,其《自吊文》可能 抒其不遇之感,徐勉慕其文高,将其荐入华林,编纂遍略。 钟屿。据《南史·钟嵘传》,“屿字季望,永嘉郡丞。天监十五年,敕学士撰
[1] 姚思廉.梁书·何思澄传(卷五十)[M].北京:中华书局,1973:714.
[2] 李延寿.南史·何思澄传(卷七十二)[M].北京:中华书局,1975:1782-1783.
[3] 姚思廉.梁书·何思澄传(卷五十)[M].北京:中华书局,1973:714.
[4] 姚思廉.梁书·何思澄传(卷五十)[M].北京:中华书局,1973:714.
[5] 姚思廉.梁书·何思澄传(卷五十)[M].北京:中华书局,1973:714.
[6] 李延寿.南史·王子云传(卷七十二)[M].北京:中华书局,1975:1783.162
《遍略》,屿亦预焉”,“嵘与兄岏、弟屿并好学,有思理”,“兄弟并有文集”。因 此,钟屿和他的兄长钟嵘一样有才华。 顾协。《南史·卷六十二》、《梁书·卷三十》均有传。本传载顾协“行称乡 闾,学兼文武,服膺道素,雅量邃远,安贫守静,奉公抗直,傍阙知己,志不自 营。”“博极群书,于文字及禽兽草木尤称精详。撰《异姓苑》五卷,《琐语》十 卷,并行于世。” 从以上五人事略可知,他们虽也为官从政,但他们门第均不高,因此官位不 显,但他们都身怀异才,文名高瞻,这正是徐勉爱之、荐之、重之、用之的原因 所在。另外,徐勉荐用文学之士,并不是给他们高官厚禄,而是将他们用在真正 能发挥他们才华的地方,使榫卯相契、人尽其才。
8.伏挺
伏挺得到徐勉的荐举也是因为一封自荐信。据《梁书·伏挺传》,伏挺“幼 敏寤,七岁通《孝经》、《论语》。及长,有才思,好属文,为五言诗,善效谢康 乐体。父友人乐安任昉深相叹异,常曰:‘此子目下无双。’齐末,州举秀才,对 策为当时弟一。”虽然才华横溢,但伏挺的仕途并不顺利,为官不久即被弹劾。 闲赋在家的伏挺心情十分寂落,于是伏挺致书徐勉,希望得到他的帮助。当时徐 勉年事已高,正因疾病在家休假,接到伏挺词义婉转的求职信后,徐勉顾不上自 己“夙有风咳,遘兹虚眩,瘠类士安,羸同长孺”的病痛,立刻给伏挺回了一封 情真义切的长书。他欣赏伏挺“穿综百家,佃渔六学”的才华,赞美伏挺“观眸 表其韶慧,视色见其英朗”的聪慧,认为伏挺“若鲁国之名驹,迈云中之白鹤”。 他劝阻伏挺放弃隐居之念,“及占显邑,试吏腴壤,将有武城弦歌,桐乡谣咏, 岂与卓鲁断断同年而语邪?”最后,徐勉真诚地表示:“昔仲宣才敏,藉中郎而 表誉;正平颖悟,赖北海以腾声。望古料今,吾有惭德。傥成卷帙,力为称首。 无令独耀随掌,空使辞人扼腕。式闾愿见,宜事扫门。亦有来思,赴其悬榻。轻 苔鱼网,别当以荐。” [1] 后来伏挺果然出仕,“寻除南台治书”。伏挺著有《迩说》 十卷,文集二十卷。
9.庾仲容
“(庾)泳时已贵显,吏部尚书徐勉拟泳子晏婴为宫僚,泳垂泣曰:兄子幼 [1] 姚思廉.梁书·文学传(卷五十)[M].北京:中华书局,1973:722.163 孤,人才粗可,愿以晏婴所忝回用之。勉许焉,因转仲容为太子舍人。” [1] 根据任官原则,本该安排庾泳的儿子庾晏婴。徐勉转任庾仲容,一则因为庾 泳的请求,而更重要的是,仲容“专精笃学,昼夜手不辍卷”,“博学,少有盛名”, 因此,徐勉早闻仲容文名,珍爱仲容的才华。仲容与著名文人“王籍、谢几卿情 好相得”,并因“强学”与刘孝标齐名。抄诸子书三十卷,众家地理书二十卷, 《列女传》三卷,文集二十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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